顾亭雪什么都没说,面色如常地走到门口,推开了门。一推开门,顾亭雪就闻到熟悉的香味儿。他走进屋内,转身就看到香君正坐在桌边,正在沏茶。香君当上皇后之后,但凡出现在人前,总是华贵无双,今天她却穿得很简单,头上也没戴那些个冰冷的珠翠,乍一看,倒有些像她刚入宫时候的样子。顾亭雪蹙眉,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香君。若是没记错的话,香君身上穿的那件衣服,还真是香君刚入宫时候穿过的。娘娘这是又跟他演哪出呢?顾亭雪冷淡地看着香君,都没打算对香君请安,只是蹙眉说道:“皇后娘娘不是在与璟王殿下说话么?怎么坐在微臣的房间里,若是被皇上知道,只怕微臣又要去昭临宫门口下跪了。”香君立刻起身,款款走到顾亭雪面前。“大人说这番话,可是在记恨本宫?”亭雪侧过头,“微臣不敢,皇后娘娘是主子,微臣是奴才,主子要怎么处置奴才,都是应该的。”香君伸出手,轻轻地滑上顾亭雪的胳膊。她楚楚可怜地看着顾亭雪:“亭雪,你应当知道,本宫也没有办法,若是当初本宫不处置你,皇上便要处置我……若换做你做厅,你也会保全自己,舍了别人吧?”顾亭雪沉默半响才撇过头,冷漠地说:“那是娘娘以己度人,这世上,并不是所有人都与娘娘这般心狠。”香君一下子扑到顾亭雪身上,手放在顾亭雪的胸前。“大人这么说,是心中还有本宫,是么?”顾亭雪不去看香君的眼睛,深呼吸道:“娘娘如今已经是皇后了,又何苦如此低声下气。”“本宫从前以为,做了皇后,便是万无一失,如今才知道,做了皇后也是身不由己,如今兵临城下,皇上自顾不暇,还不是要靠着顾大人才能保全性命?若是那大将军王和袁好女入京,本宫和孩子的性命,便都不保了,还谈什么皇后的尊严?好亭雪,从前是本宫错了,这世上,只有大人能一直护着本宫。求求顾大人,再疼一次我吧?”……香君是被赶出顾亭雪的屋子的。狼狈得她涨红了脸,气得直接回了昭临宫。晚间,皇上便来看香君,看到香君坐在软榻上,恹恹的样子,连起身请安都敷衍至极。“怎么,可是受气了?”香君没好气地说:“臣妾如今已经人老珠黄,皇上交给臣妾的事情,臣妾怕是办不好了。”“胡说,皇后风华绝代,正是花开正好的时候,谁敢说皇后人老珠黄?”香君叹一口气,委委屈屈地对皇上说:“皇上,臣妾今日可是被赶走的,臣妾实在是不想对一个阉人低声下气……皇上就非要试探顾大人么?”“不仅仅是试探,也是安抚。”香君不解地看着皇上。“只要有足够的好处,这世上,便没有什么解不了仇恨。”皇帝的目光阴沉下来,“朕是怕亭雪的心不定……”香君明白过来,问道:“皇上是怕顾大人会和大将军王联手?”“大将军王嫉恶如仇,恨极了亭雪,可亭雪却不一定恨大将军王。亭雪看似冷酷,但对在意的人,却是极重情的。若是他真的想处理神策军里的姜侯余孽,以他的才智,不会这么多年都处理不了,不过是他念着那些人对姜侯的情义,不愿意处置罢了。”“那当年,为什么顾大人还会杀了姜侯?”“因为姜侯和朕,他选了朕。”香君沉默了,这狗皇帝还好意思说。“皇上是担心,顾大人如今不会继续选择您,会选大将军王么?”皇帝没有说话,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惆怅。“孩子总是会长大的,长大了,就有自己的想法,就是亲生的儿子长大后都会与父亲离心,都要抢父亲的东西,更何况是弟弟呢?”香君低头思索了半天,还是一副不理解的样子,问道:“若是他连皇上都不选,又怎么选臣妾呢?您可是皇上啊……”“他会的。”皇帝凝视着香君,语气低沉地说道:“若是今日,他轻而易举地原谅了皇后,朕倒是会怀疑他对皇后的心意,但他如今这样的表现,朕便更确定了,亭雪放不下你。”香君一副并不怎么在乎的样子。皇帝无奈地笑了笑,叹息道:“皇后这样性子,也合该他栽到你手上。这世上,能不为情所困的女子,朕只见过皇后一人。”香君在心里骂着,那是皇帝没见识。但她却还是扑到皇上怀里,委屈地说:“臣妾心里明明就有皇上!皇上这么说,臣妾可不依,臣妾为了皇上都这般低三下四地去求一个阉人了,皇上若是再说这种话,臣妾可就不管皇上的事儿了。”皇帝笑了笑,轻轻地抚摸着香君乌黑的长发。“皇后对朕的心意,自然是和别人不同,朕都知道。”皇帝安抚了香君一番,这才又回了太极殿,今晚幽州总督入京,皇上得见他一面。香君送走皇帝,这才梳洗一番,回床上歇着了。这狗皇帝,是把她当成貂蝉用了,给她整上三国里的美人离间计了。只是,皇帝和董卓还是有区别的。董卓原本都打算把貂蝉送给吕布了,可貂蝉一哭求,董卓就心软不送,与吕布彻底离了心。李儒早就看出了这离间计,可无论他怎么劝说都毫无办法,最终李儒也只能哀叹一句:我等皆要死于妇人之手。这世上所有的谋略,拼的都不是什么复杂的智斗,大多时候,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比拼着人性。但皇帝,却已经超越了这粗暴的人性,他不是董卓,也不是李儒,更不是吕布,他是比所有人都更冷漠的存在。越是这样,香君越是觉得皇帝可怕。皇帝完完全全已经被皇宫这座巨大的丹炉,炼成了一只权力的厉鬼。为了权力,他放弃了一切人性,连一个人最难控制的嫉妒、占有、愤怒、嗔痴都被他炼化了,只剩下绝对的帝王心术。香君只觉得浑身一阵战栗,虽然皇上已经走了许久,香君却还是觉得昭临宫里一阵阵寒气。忽然,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。“好娘娘,怎么在发抖,可是病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