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,这辈子的香君一直没有想明白,为什么上辈子顾亭雪会帮她。这辈子她一开始就选择向顾亭雪求助,也不是因为她了解顾亭雪是什么人,只是因为她深谙人性。她知道,一定要找帮过自己的人求助。果然,顾亭雪帮了她。她以为是自己的算计成功了。可这一路走来,她谋算着顾亭雪的心,以为他是个阉人,只要弥补了他做男人的缺失,就可以拿捏住他。她也真的拿捏住了他的心,让他爱上了她。可此刻,香君却猛然发现,自己从前根本就不了解顾亭雪。他在哪里出生,他如何长大,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,他最渴望的是什么,他最恐惧的是什么,她都不知道。她也是到了近些日子才一点点的了解了一些顾亭雪。既然谈不上了解,那么她从前对顾亭雪的谋划,又从何说起呢?香君忽然意识到一件事。顾亭雪的真心,兴许不是她靠着手段和聪明才智谋划而来的。也许,他的真心,是他自己给她的。兴许,无论是上辈子,还是这辈子,顾亭雪都是被她身上同样的东西吸引了。就是从窗边偷看她时那好奇的眼神开始的。太后娘娘说,顾亭雪内心深处是不想活的。香君觉得,他兴许不是不想活,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而活……一股强烈的痛意将香君从上辈子的混沌之中抽离出来,她感觉有什么在扎她的脑袋,耳边而是嗡嗡的,但是她能听到一些遥远的声音。似乎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在说话,说得是她的病情。“这高烧来的蹊跷,既不是中毒,也不是风邪,实在是莫名其妙……”小老太太给香君把着脉,挠着自己的花白头发,看一眼顾亭雪说:“要不……你们找人来跳跳大神?”顾亭雪冷冷地看一眼小老太太。“我没说笑!这样,我写个方子,给娘娘熬了药灌下去,然后弄些冰块来给娘娘降温,只是这样高的烧,成人是熬不住的,若是今晚过去,还不退烧,只怕预后就算醒了,也要留下些后遗症来,不是变成傻子,就是变成残废。”梦梅听到华大夫这样说,眼眶立刻就红了。但没到最后的关头,她不想放弃。“顾大人,什么法子都要试试,劳烦您去请人来,替娘娘祝祷吧。”一出去,顾亭雪就让许焕文去安排。许焕文一句话都没多问,立刻就去安排。不到一个时辰,跳神的、做法的、和尚、道士就都请到了行宫里,开始在外面给娘娘祈祷。顾亭雪还让许焕文把娘娘生病的事情传出去,要让北直隶的人知道,娘娘为了给百姓转移灾厄,如今已经命悬一线。这些操纵民心的手段,生于江南商贾之家的许焕文最是知道怎么办,也立刻去办了。还趁孙巡抚等人刚死,把这几家里的存粮全都拿出来,以贵妃的名义赈济百姓。到了夜里,香君的烧还没有退,顾亭雪走进来,接过梦梅熬好的药,抱着香君,掰开她的嘴,给她灌了下去。给香君灌药的那一瞬,顾亭雪觉得有些恍惚,隐约间,他有一种这一幕似曾相识之感。“娘娘……娘娘哭了……”顾亭雪伸出手摸了摸,见到香君眼角落下两行泪来。……香君还是没有醒,她有了意识,却烧得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。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,难道上辈子经历过的,她这辈子还是非要她经历一遍么?香君忽然意识到,上辈子那些人的结局,似乎都没有改变。二皇子虽然被香君救下,但还是死了。薛娇娇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香君生的,但还是被秦昭仪下毒暗害。宋飞景还是因为行宫谋反而死。杨皇后还是因为封禅的事情,被皇帝趁机废后,最后由薛娇娇送了最后一程。一切似乎都变了,但每个人的结局却还是没有改变。那她的结局呢?会不会就像是这场高烧一样,依旧逃不掉。深夜,浑浑噩噩之间,香君感觉自己的衣服被脱了下来,然后被一个冰冷的身子从身后抱住。然后她听到了顾亭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“娘娘明明是最想活的,却总是为着旁人拼命,这是为什么?”顾亭雪的身体仿佛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般,被她抱住,香君便觉得一阵的清凉。可他的声音很悲伤,他又问:“娘娘,你为什么那么怕身边的人死?却不怕自己死?”为什么呢?香君不知道。可当顾亭雪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,香君的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许多的画面。有姐姐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尸体。有在扬州当瘦马的时候,那些没有活到成年的姐妹们。还有那一夜的大火。船坞的火烧得那样旺,猛火油燃起的火,根本就扑不灭。娘的惨叫,小狗的呜咽,香君这辈子都忘不了。香君感觉到脖颈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滑动,那是顾亭雪的泪水。“求你了,别死在我前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