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养她的妇人已老，听得流言蜚语也不免对小鲤鱼生疏了些。她丈夫孩子死于旱灾，本就孑然一身，加上鲤鱼有气运在身，是个神仙，自己才勉为其难地收留下她，想沾些光。如今，这条鲤鱼成为村民私下唾弃的对象，害的她也备受冷落，她岂能有好脸色？她将米粥放在锅里，凉了也不热，只待鲤鱼自己饿了回来吃。
小鲤鱼捧着米少水多的冷粥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她看着朋友离她远去，旁人对自己避之不及，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，甚至当着面对她指指点点，满目厌嫌。
她难受，可她还是喜欢捉泥鳅，摘瓜果，只有在日落的时候才黯然伤神。小小的身影抱膝而坐，她眼眶酸涩，心底空落落的，看着红日被天际线吞噬，只觉一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了，要将她彻底拽进黑暗。
她已经许久没有一个人了。
这般维持数月，彼此相安无事，再没什么大的变故发生。但平衡很脆弱，只待一只手拨动天平，一举撕碎，彻底露出原本该有的模样。
那日，阴云连天，山雨欲来，立时暴雨倾盆，连降半月不止。山上有泥石滑落，鲤鱼村不少人被冲走了，他们来不及找东西攀附，被水一卷，没了音。
小鲤鱼止不住雨，她发丝贴着头皮，不住在洪涝中穿梭救人，浑身湿漉漉的，像一条泥鱼。石子儿划伤她的脚，她来不及治疗，咬牙投入水中，再次救人。
一月后，洪涝终止，村民得空重建家园。小鲤鱼欲帮忙，她已有整整五天没有合眼，正赶着村民失散的牛羊归来，不想才开门竟被人推了去。她狼狈倒地，看着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，带头的竟是养育她多年的老妇。她惊恐，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，她只想把牛羊赶回来。
“你不是鲤鱼仙吗？为何不庇佑我们村子？我们村变成今天这幅模样都是你害的！”
“我们哪里招惹你了？竟被你害得家破人亡！神仙怎么可以这么自私！”
“我看她是鲤鱼妖才对，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，日后还怎的了？”
“滚！滚出我们村！”
污水脏泥应声而来，甚至带有些许秽物，他们张牙舞爪，各个嫉恶如仇，如人间残存着的恶鬼，伸张所谓的正义。有女孩拦在了她的身前，示意她赶紧走，小鲤鱼这才反应过来。她手脚并用地起身，在村民唾骂声下落荒而逃。
她没有家，哭着跑回了那座冷落许久的鲤鱼庙。她看着那座神像，眉眼和她如出一辙，反倒掺了些悲悯的看着她。小鲤鱼突然发现，自己什么都没有了。
“后来呢？”裴云唇角紧绷，心如载铁般沉了下去。
“鲤鱼不知因何原因身受重伤，大伙们恨之入骨，见机会难得，举着火把围住了鲤鱼庙。”
“那时的火太大了，整整三日不息。鲤鱼有能力逃走，偏就在火里站着，哪儿也不去。”老伯望着近在眼前的鲤鱼庙，好像他面前就站着那个浑身带血的小姑娘，她没有向自己求助，像是不知痛，慢慢被火吞噬。他是自责的，近年来一直在为当初的行为忏悔。可如今鲤鱼仙不再，造就今天这幅局面是他们所有人的罪，但罪不及下一代，鲤鱼仙不该如此。
冼知初摘果归来，将擦干净的果子递给洛月遥。他声音偏冷，归来时带着些林中的湿气，“所以，她成魔了？”
“嗯，成魔后要求我们村子每月十五奉男童一名，否则便不降雨水，再现当年旱灾。”
生女不生男，这是他们唯一所求。
于庙前辱骂不停的妇人便是此次被鲤鱼选中的人，她的儿子将被作为贡品献给鲤鱼仙。她舍不得儿子，骂了声丈夫无用，早起赶来于庙前破口大骂，不怕死般撞了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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